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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Randolph Lu 攝影 |
第五章 嘀嗒
他們在傾聽、他們被安撫，
也被引動。
呼應著心跳的嘀嗒、嘀嗒，
彷彿人類的歷史都復活了，
時空的精靈也被喚醒了。
「嘀嗒、嘀嗒、嘀嗒……」
這是記憶之聲吧，不對，它確確實實來自隣室的音響，不，不對，它根本是發自心臟器官的跳動頻率。
嘀嗒、嘀嗒、嘀嗒……
在黑暗中，陳中文右手貼住胸口，嘀嗒、嘀嗒、嘀嗒的音響像起伏的浪，一波一波打擊著記憶之門。
郵差送來一個小包裹，那一夜，她便失眠了。
小包裹長而窄，令人想到是筆之類，她常收到他遠從台北寄來的書籍，有時候更是一束稿紙，但他是個漫不經心的人，這些舉動就像他處理別的事情一樣，很平常，跟她來見面的時候，頂多也是帶一本雜誌，是他在旅程消遣的那本，說：妳留下吧，反正我看過了，有幾篇東西還不錯。
十六歲的她，圓睜著眼，顯得不解、無知的稚情，她沒有回答，只望著面前的人──一個和她似乎有著牽連的男人，但此刻，她又覺得在對待的方式，有些不符她的期望，完全不是她慾望的形象。這時，難免心酸酸的，眼淚就那樣毫無道理的要迸出來。
他啜一口咖啡，又新燃一根香煙，忽然說：啊，妳，瞧妳的眼睛，怎的，啊，竟生得一雙吊稍的鳳眼呢，天啊，我一直沒注意，抬起臉來，讓我好好看看。
這人是這樣的魯莽，她把頭垂得更低，不知所以，心裏又添加另一層感傷，很絕望的感傷，淚水沿著雙頰流進嘴角，她開始無措起來，跟自己賭氣了。
他彷彿一點沒察覺，仍然吸他的煙，飲他的咖啡，仍然在言語：
「小可愛，妳的冰淇淋來了。」
她想若再低著頭不更顯見自己是真的在羞怯，於是猛抬頭，把那本雜誌翻上一頁又一頁，問：
「這裏面有沒有老師的作品？」
「不要稱我老師，那太……太彆扭了，讓我不舒服。」
她略略的有些興奮，好像得到報復的快感，把眼那麼斜起橫看著，她發現了如何去挑逗對方的技巧。
一時間沉默了，緣於心頭被觸到最實際的問題，都變得尷尬起來，原來大而化之的這人偶爾也會正正經經地憂煩，記得過去他曾對她說：
「嗨、嗨、小可愛，開朗一點嘛，把笑容給我是妳最好的禮物。」
那天，離開咖啡室前，他把桌上一朵玫瑰轉贈了她，令她好生驚愕，接著便像跌入了棉花谷一樣，每一個步子都能踩出一句詩來，對了，這就是了，是她欲想中對浪漫的遐思，一種男人女人之間的微妙和美感，她所想像除父親兄弟之外的另一種性別的交流。
當時，她篤定知道，眼淚實在不是好的東西，它可能破壞許多什麼，然而，她卻又愛無端的哭泣，成了她唯一能表達的形式，唉，我才是個大傻蛋，若不是這麼多淚，說不定情勢會有些轉機呢。
......[待續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