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3月19日 星期六

〈橘色頁〉:廚房裡的思念

           Randolph Lu 攝影
學員:味見


「你爸媽生前最愛吃的是:封肉和潤餅,每次祭拜時,一定記得準備。」外婆這樣叮嚀著。從此每逢他們的祭日,這兩道菜在供桌上一定不會缺席。

往年都是從市場購買簡便的熟食充數,這次,我計畫親自為父母親做菜,雖然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可以嚐到我的料理。

因為祭拜時間為中午,跟平日一樣,我習慣在前一天做部份準備,只是這天心裡頭多了一種滋味,是思念。上市場時總覺得媽媽就陪在我身邊,挑選他們最愛吃的食材,我們買了一塊肥瘦相間均勻的五花肉,打算燜煮一鍋東坡肉,還一一買了油麵、豆芽菜、豆薯、蒜苗、茄子、雞蛋、高麗菜、雞肉、芹菜、紅蘿蔔、花生粉、糖粉、、、、這些包潤餅的食材,當然也買了潤餅皮,這時才知道原來潤餅裡要包的食材這麼的多樣,同時不難想像,昔日他們在外婆家包潤餅的熱鬧情形,潤餅是一種「家人互助、和樂團圓」所衍生出來的菜色,它的內餡多樣,適合各種口味,且家人大大小小都可以參與,藉著一起操作的機會,親情凝聚,而後,圍坐餐桌,七手八腳的各自忙著自己手中的一卷,說說往事、談談現況,回憶過去,盼望將來、、、這時,趣味與滋味融合,是多麼的完美與珍貴的一刻呢。

過去,我並沒有發現做潤餅的意義,當我學習了烹飪,踏進了廚房這個空間,我才開始有了感覺與領略,做菜、料理,最大的挑戰在過程,最深刻的學習也是在過程,而今我在為父母親做「祭拜之食」當下,這些點滴心頭的感受,給我很震撼的體會。

從市場買完菜,我立刻將食材整個做一次清洗與分類。還迫不及待的將該刨、該切、該川燙,都準備好。家人見我如此積極的為明天的祭祖而忙時,都對著我喊說:「天啊!這些拜拜的東西太豐富了,要不要我們幫忙呢?你一個人行嗎?」
我不想讓別人插手,立刻拒絕了他們的好意。

但此刻,我很懊惱!後悔!當下沒有給機會讓家人分享,我有點自私,因為,當時我正在享受,享受一個可以為父母親,親手做羹湯感覺,因為不想停止這種既虛幻又幸福的感覺,才捨不得停手。我怕他們不能懂,卻也懶得解釋。

隔天,興奮的起了個大早,心裡就想延續昨日那種奇妙的感覺,進入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五花肉,腦海裡浮現的字句是外婆說的話:「你爸媽生前最愛吃的……」。

我一邊做他們最愛吃的菜,一邊想起外婆訴說過,為何爸爸媽媽會如此愛吃東坡肉和潤餅。從小家境不好,餐桌上永遠都是擺放著,地瓜絲曬乾後,煮成的地瓜籤飯(或粥),整鍋飯(粥)只有地瓜籤絲,米粒卻沒幾顆。一盤地瓜葉與一盤可以鹹死人的醃蘿蔔。阿嬤曾訴說過:「你爸爸小時候一上餐桌就哭,哭著跟阿嬤說不要吃地瓜籤飯,有一回還吵著說要吃白米飯,結果慘遭一頓痛打。」

生長在物資缺乏的年代,又不富裕的家庭,根本就買不起昂貴肉品。常常會被嘲笑是窮人家的小孩,一輩子沒出息。為了不再讓人瞧不起,長大後,他們拼了命的努力賺錢,最常買回家的東西就是豬肉。

爸媽特別喜歡過清明節,炒豬肉、炒蛋、雞肉絲、酸菜、炒蒜苗、豆芽、茄子、、、一盤一盤的擺在桌上,這些全都是可以包進潤餅裡,聽說只要看這滿滿一桌菜就開心了,更別提得用兩張皮,才包得了他們的潤餅,還可以吃上好幾捲,我能想像包潤餅,這件事可以讓他們歡喜多久。

雖然此情此景我來不及參予,那時一家歡樂融融的畫面,此刻卻在我腦海裡面,像幻燈片,一幕一幕的慢慢跳躍而出。

當我在廚房裡為祭品張羅時,心情沒有一絲憂傷,總覺得此時媽媽就在身邊陪我做菜,有一刻我幾乎忘了他們已經不在的事實,沉溺在自己的思維中,幻想著,他們也在這廚房裡陪我走進走出,期待何時才能用餐的幸福感覺。

餐桌上我準備了他們最愛的竹筍紅燒肉、潤餅、烤雞、煎魚、、、有爸爸愛喝露筍汁,還有媽媽愛吃的蛋糕捲。家人見供桌上的祭品對我說:「你果然是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食物。」此話一出,心中一陣欣慰。

親自為父母親做頓飯的感覺,原來是這麼幸福。


【心岱講評】

這是一篇真情流露的作品。
書寫會讓人逐漸認真的做自我觀察,經由書寫的過程,一面重新認識自己,瞭解別人,更大的功能,是療癒傷痕與釋放心結,去洞察痛苦與快樂的真諦。
本文是經由「夢想」這一篇作業之後,作者自己有感而發的創作。
經過幾次的修改,文章已經趨於完整與通順,甚至感人至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