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3月30日 星期三

〈橘色頁〉:我的功課


            COCO 攝影
學員:林菁菁


窗外車水馬龍,我的心情混亂而無助,從醫院送婆婆回家,看著她走進房間的背影,無論心中有多少不捨與難過,都不能讓她發現我的焦慮與不止的淚水;長期洗腎的她,將要面對生命的拔河考驗,檢驗報告上顯示,她有罹患腫瘤的跡象。

這是剛剛得到的「晴天霹靂」,這個結果對我們來說,打擊固然免不了,但更重要的是,面臨家人生死交關的境地,我該怎樣的盡責與協助。

我的婆婆是位現代新女性,五十歲就當奶奶,從她俐落的外表絕對看不出她患有「腎萎縮」,三天兩頭就要出入醫院急診,醫生說:「黃太太,救你唯一的途徑就是洗腎,如果不接受,請不要再來掛急診。」她剛毅的個性最後仍不敵尿毒的侵蝕,成為一位洗腎腎友。

腎臟病患者的痛苦,超乎一般人的想像:血壓飆高是平常事,血紅素不足也隨時會發生,失眠更是家常便飯,身體沒有一處是自在舒適的。但即使如此疾病纏身,女強人的她還支持著我公公到大陸創業,這位辛苦的老板娘,像個陀螺一樣轉啊轉直到公公去逝為止。正當準備享清褔時,上天又跟她開了一個玩笑,她可能罹癌。

在準備洗腎的過程中,她進行的內視鏡檢查不同於一般人,必需將細管經由尿道放入腎臟,再進入X光室照攝,經過這幾番折騰,我在室外聽到她忍不住疼痛的呻吟與哀嚎,雖心如刀割,卻也只能透過祈禱與祝福暗自流淚,此刻,所謂的婆媳問題都已成雲煙。

我和婆婆初次見面的那天,她身著白色上衣,配了桃紅色的窄裙,簡單的色彩與線條,卻襯托出高雅而出眾的氣質,非常的耀眼。婆婆是婦女會的會員,長年參與社會公益事業,經常忙於會務的出席,這一天,她特別安排了與我的見面。

我先是戰戰兢兢,心裡有點緊張,可是當見了面後,我忽然鬆了一口氣,或許是她的衣著、打扮影響了我的印象,原本以為很具強勢性格的她,必定是個嚴厲的角色,沒想到我看到她眼神所流露的是慈藹與溫柔,優美的儀態洋溢著長輩的包容大方。

我先生曾說:「幸好有媽媽的鼓勵,才會和妳交往。」
聽說,我婆婆最講究的是「以聲辨人」,她對未來媳婦的期待,希望具備「黃鶯出谷」的條件,可是,我完全沒有符合她的想像,可是她卻極力的慫恿兒子追求我,如此說來,婆婆可是我的大媒人,我的幸褔婚姻都要歸功於她。

不過好景不常,有人說:「婚姻是愛情的墳墓。」,我似乎也逐漸步入這個陷阱;婚前和婆婆感情甜蜜、相處融洽,壓根沒想過當大家居住一個屋簷後,「婆媳問題」開始成了我的「震撼教育」。

天下的婆婆好像對媳婦都有一雙無形的手;婚前在家是千金大小姐,晚睡晚起沒人管,婚後就得自許為家中的一盞明燈,黎明即起不打緊,清潔工事一把抓,三餐料理,大人小孩的上班上學,凡廚事、家事都要一肩擔當,直到夜晚家人都上床睡了,才能停歇休息。

長期下來,緊張與壓力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加重,尤其自己不愔烹調煮食,家事管理也顯得一團糟,漸漸的,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疲憊不堪的身心,先生看了不捨,決定小倆口要進行一場革命,搬出婆婆家經營小家庭,最後我們得逞了,但與婆婆的關係從此劃下難以修護的傷痕。

隨著年齡的增長,自己未來也會成為婆婆,似乎逐漸體會婆媳之間微妙的關係,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心肝寶貝,要移交給別的女人管理,那種臍帶切割的痛,可能是沒生過男嬰的媽媽很難理解的心理狀態,難怪有半夜婆婆怕兒子著涼來幫忙蓋被子的誇張行徑,「兩個女人的戰爭」是自古以來就是難以解決的課題,所謂家家有本難唸的經,女人若能從婆媳關係這門學科畢業,男人才能在真正的太平盛世中享受真實的幸褔。

為了愛我先生,我努力想取得我的畢業證書,一趟趟和婆婆的醫院之旅中體悟到,我能擁有一切的幸褔,是因為有位女人辛苦的把我的男人生下養大,沒有她就不可能有我另一伴,而這位恩人不就在我的眼前嗎。秉持著這份感激之情,似乎過往的紛爭都轉化為成長的禮物。

我很想擁抱她說出:「媽媽,謝謝您,衷心祝福你健康平安,有您真好。」

婆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老師,她教我如何看待「家事」,讓我在學習日常的各項技能中,去領會「愛」是什麼,如何落實與表達「愛」的境界。

如今我煮飯燒菜沒問題,家務料理日漸上軌道,持家要務也在那年同住的時光中被訓練完成,未來我要培養自己成為一位可愛婆婆的技術,這份智慧需要時間來沈澱與鍛錬,期許自己成為不讓男人心煩的女人。

婆婆的病雖然無解,但值得慶賀的是,家人因著疾病,珍惜、關懷彼此生命的愛被點燃,溝通與祝福的管道被打開,愛的流動遠遠超過任何有形藥物的療效。

陪在婆婆病床旁的我,已經不再覺得這是磨難之苦,我們各自經歷了身心與歲月的調適,現在,能共同感受「愛」的交付與收授,是多麼簡單又是多麼偉大的恩惠呢,一句關懷之語、一餐精心料理、一個深情的笑顏、溫暖的擁抱、、、

我們用很多時間與代價,終於才學會了這些最簡單不過的表達,愛是什麼,過去我很迷惑,現在,我終於有了一點了悟,在婆婆身上,我看到的不止是她的堅韌,在婆媳關係中,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課。